从2012年起，合肥漂流爱好者周本州（网名GRAYKNIGHT“灰骑士”）以“一叶扁舟行天下”，先后漂流了新安江、青弋江、定曲、通天河、雅鲁藏布江、尼洋河、澜沧江、玛旁雍错等国内众多大小河流湖泊，并曾远赴北美阿拉斯加进行过为期9天的冰川漂流之旅。

他迷恋在滔天白浪中拼命划出漩涡时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也享受在宽阔舒缓的水面上以另一种视角欣赏到的远方景致。他热爱每一条独具个性的河流，并迫不及待地扑进它们的怀抱，而那些河流也从未给过他失望，不断引领着他走向更旷达无边的远方。

喜欢冒险的人，也总是最热爱生活的人。在冬季单人无后援漂完400多公里的通天河上游河段后，GRAYKNIGHT在日记中这样写道：此时此刻，我比任何人都能深刻体会到一碗热汤面或一双干鞋所带来的温暖与幸福，并且十分明白，户外不是探险，人生才是。

爱上一条河

漂完伊犁河回来后，GRAYKNIGHT在朋友圈里写了一段话：“2009年时，偶然在户外论坛听到一首歌，第一次听便深深喜欢上这旋律，歌名叫做《伊犁河》，很多年后，浮光掠影探查了一遍伊犁河水系，亲身站在这条河边，才明白歌词为何这么写：伊犁河，伊犁河，长流不息波浪翻滚，像我这样深深爱着你，在这世间没有别人……”

每漂一条河，GRAYKNIGHT都像这首歌里写的那样，会经历远观、近探、融入的过程，直到置身河面，在激流中感受它的温柔和狂野，深深爱上它。

为了漂伊犁河，他往新疆跑过无数次，一次次走近特克斯河、巩乃斯河、喀什河、阔克苏河、匹里青河等大小河流，或涉足或落桨，将伊犁河谷水系考察了个遍。

漂伊犁河前，他和同伴先去了安集海大峡谷，那是个网红景点，峡谷上方，自驾而来的人将车停在路边，俯观峡谷绵延百里的壮观，峡谷两侧，是自上而下错落排列的阶地，色彩斑斓，如层层怒涛扑面，一条婉娫流淌的辫状河流静静卧在峡谷底部，有着百回千转的妩媚。GRAYKNIGHT的桨板刚入水，就被湍急的河水带入河心，他感受到这条不起眼的河原来藏着不可触犯的野蛮之力，远处传来一声长啸，他循声望去，同伴那条颜色鲜艳的桨板，已滑到了一里开外。

“安集海峡谷可以和美国的科罗拉多大峡谷媲美，峡谷里的这条河应该是奎屯河的一条支流，宽的地方有两三公里，水很浅，深不到半米，但特别急——北方的河流，就是很有力量。”

在GRAYKNIGHT看来，一条河的魅力，一半在于外在的美，一半在于水面下的危险，半米深的河和20米深的河，都有可能让你身陷险境。漂安集海峡谷时，除了水面上的两人划着桨板在漂，岸上还有两人在做应援，下游上水点（船只上岸的地方）处同样安排了两人接应。

“这条河从来没有人漂过，我们尝试了一下，漂了差不多10公里，下水点和上水点都特别不好找，用无人机飞了好久，才勉强找到。”

这是漂伊犁河前的一次小热身。两天后，他们来到了巩乃斯河与特克斯河并汇处，这里，便是伊犁河的起点。

关于伊犁河，GRAYKNIGHT通过搜集资料掌握到的信息并不少：这是一条大河，从天山深处流出，向西而至哈萨克斯坦，中国境内河道有400多公里长，大部分流经伊犁河谷，沿途海拔不高，气候适宜，加上被天山山脉环绕，径流丰富。

但是他需要比资料更直观的信息，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来摸一遍，亲身考察沿途环境和水文情况”，比如这次去伊犁河前，还顺便去阔克苏河走了走，它是特克斯河的支流，特克斯河又是伊犁河的支流，“阔克苏河夏季来水量大，水深且急，风险太大，到了10月份，水量稍小，水也变得清澈，水底情况易于观察，就很适合漂流。”

GRAYKNIGHT和同伴们在伊犁河的支流下水，漂了一天，然后进入伊犁河主段，漂了两天，晚上扎营在岸边，一起做饭，升一堆火，在星空下聊天到深夜，在水流声和虫鸣声中沉沉睡去。三天的漂流，GRAYKNIGHT粗粗领略了伊犁河的复杂多变，“在激流段，她很冷漠狂野，水的力量在撕扯着你，毫不客气，有时候又亲切宽容，舟行宽阔处，两岸翠林绵延，远处雪山隐没，水流轻轻托着你，让人安详。”

天底下大江大河亦刚亦柔的共性，他在伊犁河身上同样也找到了。

出没风波里

哪怕是漂一条很不起眼的河，也要考虑到各种可能的危险，否则宁愿不漂——“安全至上”是GRAYKNIGHT漂流10年来雷打不动的底线。

如果是漂一条风险比较大的河，更要把它摸清楚，先确定好漂哪一段，再选定上水点和上水点，人要沿着河岸走，仔细观察河中的障碍，像大石、倒伏的树木、水坝，都是漂流中的风险点，都要重点标注，每个风险点要做好预案，万一翻了船，船上人落水后如何自救，是往左岸游还是往右岸游，岸上的人又如何去救援……“有时候漂一段才十几公里，一个多小时就漂完了，但前期准备工作至少要花一两天时间，如果两眼一抹黑就下水，那一出事就肯定来不及了。”

“两眼一抹黑”就下水，GRAYKNIGHT也经历过，因为不拿河当回事，结果出了事。

那是2012年10月，他和另一位同伴去川西漂流，那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处女漂。俩人本打算用“草船”（指充气皮划艇）漂金沙江奔子栏至石鼓段，但因河水太混，加上沿河两岸施工不断，于是临时改了计划，去漂金沙江上游支流定曲。

定曲发源于川西理塘县，流经巴塘、乡城，然后在德荣县与玛曲、许曲汇合，注入金沙江。GRAYKNIGHT有点小看了这条河，也忽视了肉眼看不到的潜在风险，他这样记录初见定曲时的印象：“（定曲）进入乡城县境内后，河道纵然开阔，河床中乱石较少，两岸相对平缓且植被丰富，白塔藏寨比比皆是，风光大好，激流以二级滩居多，少量三级滩，公路沿河行进，上岸补给救援都方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草漂好河段，赞！”

很快，两人兴奋地下了水。又小又轻的草船见浪大一级，就算不太大的风浪，也能带来相当的刺激感与心理压力，抗翻性也不错，最嗨的感觉在于船底，和水波只相隔那么薄薄的一层，能清晰感受到揉过浪尖的“水感”，这是任何一种硬艇或充气底软艇所不能给予的快感。

但这样的漂流绝非全程充满快感的游乐场漂流，更何况对于他们来说，定曲是一条完全陌生的河流。就在GRAYKNIGHT半窝在草船里看着河畔的草地、树林和佛塔往后退去之际，前方传来一声惊呼，他探身望去，同伴和船一起消失在一段长滩的夹头浪里……

“那片白水区出现得太快，水突然就流得特别急，他一点准备也没有，船就被卷了进去。”同伴掉进水里，GRAYKNIGHT的船也进入白水区，他自顾不睱，又想着去救人，一时间急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幸好，靠着救生衣、头盔、护肘以及保温性强的湿式潜水服，同伴最终挣扎着划到了岸边，虽然吓个半死，但只受了点挫伤，能得以全身而退，可谓万幸。

“船在白水区翻了根本起不来，人沉在水底下，会被水流冲得四处乱撞，受伤乃至送命都是大概率的事。还有一个就是失温，定曲的水特别冰，10月份的天，掉水里泡几分钟，浑身都僵了。”

两人上了岸，惊魂未定，心里有了阴影，不敢再下水。同伴说，“我们下水前全程未考察，真的太莽撞了，这是一次教训。”GRAYKNIGHT连连点头：“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那次历险之后，GRAYKNIGHT真正有了安全意识，他努力做到科学理性决策，全程可控，力争万无一失，“活着回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探险。”（下转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