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商报
2023年02月04日
美丽安徽
第5版:

春天,开启新花季 ◎杨菁菁

去年夏天酷暑,我一阳台花,捱过来的不多。尤为心疼一棵老梅树桩。都说病梅病梅,病而不死,但梅花树畏热。气温上了三十度,叶子就开始打卷,乃至纷纷脱落。春天时,梅桩一度蹿到一米多高,然而好景不长,三伏天罢,枝叶俱焦。起先我还心存几分侥幸。因为往年也有叶子脱落殆尽的时候,只要根不死,到冬天依旧开花。去年,我一直候到深冬,枯枝依旧是枯枝,知其无幸。梅桩死了,盆里不知哪里生出许多酢浆草,秋去冬来开花结果。荚果熟了,迸出小小的黑色的籽来,蹦进更多的花盆里。我于是日日浇水养草,春天里一阳台的杜鹃、茶花、绣球、月季、秋海棠,到了冬天尽化作一盆盆酢浆草。红色黄色小花一开,说不出是凄凉是繁盛。所谓种瓜得豆,莫过于此。

人到中年,时间变得快了。孩子从五岁长到六岁,多活了一个人生的五分之一,而人从四十岁长到四十一岁,不过是多活了一个四十分之一。孰快孰慢,一眼可知。去年春节前,我和一个朋友托人写春联,翻着楹联册子,挑着是这个吉庆,还是那个喜气?春联写完了,怕染了墨渍,我们用胳膊挑着往楼上走,那日的墨迹似乎还没干呢,一转眼——真的只是一转眼,已将新桃换旧符。今年过年实在匆忙极了,直到大年三十下午才匆匆换了春联。这样匆匆的人生似乎非我所愿,但一条河流到了中游,总要去寻找它的归处,积极追寻也好,身不由己也好,终归是难以说停,就立刻停下来。

又在春前,盘点阳台上的花,所余者,三盆兰花、一盆虎皮兰、一盆蟹爪兰。加上米兰、三角梅、蓝雪、茉莉,以及许多盆酢浆草。去年春天最繁盛时,我曾有三十多盆花,春分过后,花妍妍、木欣欣,香婉婉。微风吹过的夜,我独自支一把小椅子坐在阳台上赏花,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不看书、不做事、不听音乐、不思考。这些时间都被我靡费了,所得到的大段虚空非常难得、非常疗愈,让人有种“我又可以了”的感觉……那些夜晚,喷壶的水珠自花瓣上一滴滴坠落,一阵风把梅花枝头的新叶吹得一颤,七八个星子在玻璃顶上闪闪烁烁,那场景美得动人心魄,美好得甚至有些沉郁。我一整年都在靠对春天的回忆活着,熬过盛夏又熬过无言的秋天,接着是冬天。

昨天,我去买青菜的路上路过了花店。门口摆满了郁金香,茶花还有杜鹃。我恍然惊觉,早春的信号来了,一年一度的花事又要如期来到人间了,一夜庭前绿遍,三月雨中红透,花序是什么样的,我似乎又忘了,梅花、玉兰、迎春、桃花、樱花、杏花、最后是海棠?今年,我要再买些什么花装点我的阳台和梦境?

从前,总想养一些名贵的花木。如今不想了,路边绿化带里的三色堇就深得我心。我见它们曾埋在雪里又开在暖阳里,这适合我,令我想养一些能始终盛开在我贫瘠阳台的花,一些能努力活下去的花。人有生死大限、植物也有,并没有什么送别会令人愉快。这些年,我逐渐体会到了一些复杂的情感和思绪,我试图将它们记录下来,但我也知道,所有对词汇深意的拓展,只是对世事换个角度的咀嚼,令人益发深沉难忘。虚空是多么难得。我见过许多人,天真且狂妄,其实不过来自人生阅历的缺失,于人情、于世事、于生活。这种天真如果持续到了老年甚至令人羡慕,毕竟有些阅历如果一辈子没有,就叫作幸福。

前两日读隋碑第一的《龙藏寺碑》,碑文极其优美:“是知涅槃路远,解脱源深,隔爱欲之长河,间生死之大海。无船求度,既似龟毛;无翅愿飞,还同兔角。”就是偶尔,这些美好的事物如暴雨般冲刷进了生命,让人每个毛孔都悚然一惊……才会觉得,人间毕竟也是值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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