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
杨浩然
合肥的六月总是裹着蝉鸣,成都的六月飘着栀子花与湿泥土的气息。站在学院的训练场边,帽檐下的阴影里,我常看见那个在合肥老城区追着糖画跑的少年——淮河路的石板路还留着雨渍,大蜀山的轮廓在雾霾里若隐若现,母亲递来的绿豆汤上漂着碎冰。而此刻,成都的风正把训练场的梧桐叶吹得沙沙响,像极老家巢湖浪打堤岸的声音。
四年前,拖着行李箱走出成都东站时,扑面而来的麻辣味让我想起合肥罍街的小龙虾。军校的第一堂队列训练,教员用带着川音的普通话喊“立正”,尾音上扬的调调,竟和合肥巷子里卖酒酿的吆喝有奇妙的共振。记得第一次在战术场匍匐,手肘擦过带着潮气的红土,忽然想起合肥逍遥津公园的泥地——只是这里的泥土里混着蜀地特有的辛辣气息,像火锅底料里没有捞净的花椒,在记忆里滋滋作响。
军校的食堂总飘着麻辣香。第一次吃军校的麻婆豆腐,辣得直哈气时,同桌的四川战友递来一碗泡菜,酸脆的味道让我想起合肥老家的酱黄瓜。后来习惯了在豆腐脑里加花椒油,却总在深夜加练后,对着手机里母亲拍的庐州烤鸭店照片咽口水。有一次整理内务,从行李箱底摸出一块巢湖的鹅卵石——那是高中时和同学在湖边捡的,石面上的纹路像极成都地图上蜿蜒的锦江。原来故乡早已化作血液里的密码,在每一次踢正步,每一次喊番号时,悄悄给我适应湿热气候的勇气。
现在我望向窗外,军校的路灯把树影投在墙上,像极老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再过几天,我就要戴着崭新的警衔奔赴基层,或许会驻守在某个城市街角,或许会走进深山里的执勤点,但我知道,心里那棵从合肥沃土长出的橄榄树,早已在军校的熔炉里锻造成钢。
蜀风又掠过训练场的旗杆,军旗猎猎作响。我想起临行前母亲塞进行李箱的合肥桂花糖,想起入伍时父亲说的“哪里需要,哪里就是家”。
原来从皖中平原到巴蜀大地,不过是把少年的风筝线,换成了守护雪山草原的钢枪——而枪刺上闪耀的,永远是故乡的星辰和军校淬炼出的锋芒。